在玉逄关照二人情况时,秦牧回过头来,目光恰好与宫异撞在了一处。
宫异的脸瞬时红了些,轻咳一声,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,手指摸上了腰间的玉带。
……嗯,仪容应该没有问题。
秦牧也是客气,淡淡地一颔首,招呼道:“宫公子。”
宫异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笑,谁想就只是这一个停顿的功夫,秦牧就转过了脸去,把嘴角刚刚扬起了一点点的宫异直接抛在了脑后。
宫异即将脱口而出的“乱雪”二字被生生咽了下去,像是吞下两个铁块,沉甸甸地坠在心口,发闷发痛,难受得他脸都白了。
地上的窦追爬了半天发现没人来扶自己,也只能拍拍灰自己爬起来。
确定自家宝贝弟弟和弟妹都没什么大问题后,玉逄才折回了窦追身边,抓住他的领子拉到了江循面前:“弟妹,我去了趟西延,把这个姓窦的给你抓回来了。你有什么问他就是。”末了,他补充道,“……这是履冰的主意。”
窦追一身精致袍服,绘金描龙,极尽奢华,身上浸满酒香气息。他腰间的佩剑之上嵌满宝石,与其说是一件武器,更不如说是一件精美的装饰品,一头乌黑如云墨的长发披散在肩,略显凌乱。
在江循的记忆里,窦追总喜欢飞扬地在脑后扎个辫子,再把一头长发盘起来,因为秋妹她喜欢干净利落的男子。
看清了地上的江循及玉邈,莫名被劫来的窦追就跟见到亲人似的,厚着脸皮直往前凑:“咳,是你们啊!这么巧?!我记得你们,你你你你……”他指着江循,“你”了半天,才把手指转指向了玉邈,“你姓玉,对不对?你们俩是双修道侣!”
江循从玉邈怀中钻出,坐起身来,抬起头,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望着窦追。
窦追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的,抬手揉了下鼻子:“是我啊,窦追,西延山窦家的。我们见过!”
江循单手撑着自己的膝盖,无言半晌后,抬手指向他的腰间,只问了他一个问题:“这把剑叫什么名字?”
窦追一脸疑惑,取下腰间佩剑,在江循面前连鞘带剑耍了个花,笑道:“此剑名为‘追花’,是我父亲传与我的。怎样?漂亮吗?”
江循单手环住自己支起的右膝,眼底发烫,但已然流不出眼泪来了。
——秋妹,你说你的消失和任何人都无关,看来不对。
——至少,那个恣意任侠、颇有几分小聪明的少年游仙,也和你一起消失了。
江循深吸一口气,转过了头去。
玉逄见江循一副倦怠至极、不想再多问的模样,便强行拉扯着还想要多聊两句的窦追向外走去。
一转眼,废园中只剩下了玉邈、江循、宫异和秦牧。
江循目光茫然,呆呆望着天空,在他眼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,只有一片青茫的碧空。
他转过身去,把盛满了一兜土壤的外衣珍惜地系好,随后扯住玉邈的衣带,小声要求:“……陪我在这里躺一会儿罢。”
玉邈答:“好。”
秦牧识趣,往后倒退两步,走出废园,与宫异擦肩而过,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敢分给他。
那部分属于乱雪的心……跳得太快,快到不正常。
宫异没想到秦牧真的看也不看自己一眼,呆立在原地数秒之后,他磨了磨后槽牙,毅然迈步转身跟了上去。
他要把话跟秦牧说清楚!
既然……既然江循已经复活,那他可不可以给一个原谅自己的机会呢?
他在腔子中积攒了三年的话急于喷薄而出,可刚拐出废园不久,秦牧就被几个匆匆而来的秦家弟子堵住了。
宫异怕是秦家家事,不便细听,就在数丈开外站住了脚,稍稍思忖片刻,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,急忙埋首动手解开锦囊,在里面摸索了半天,掏出了那只被他修修补补多时,已经恢复了原貌的柳笛。
这是小时候秦牧削给他的,那时的他六族尽灭,孤苦无依,无心演乐,但现在,他可以用它吹出至少七十首不同的乐曲。
——他可以一首一首吹给秦牧听,他一定会喜欢。
宫异满怀着希望地望着秦牧的背影,而在秦牧和几个弟子耳语完毕,转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时,他一个激动,差点不小心捏断手中柳笛。
秦牧面上神色诡异,张口便唤:“……宫公子。”
这样疏离的称呼让宫异很不满意,他本想得过且过,可是鬼使神差地,他竟开口要求道:“什么宫公子!叫我……”
“履冰”二字尚未出口,秦牧就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,面色变幻几重后,才凝重道:“有人找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