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医生。”杰拉德看着我重复了一遍,然后和我对视着沉默了几秒,又问:“什么意思?”
我这才理解到他是在询问医生这个词的含义,于是笑起来,重新在床边坐下,慢慢解释道:“是一种职业,或者说身份。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两个词的意思,但是可以想想看你记忆里我所做过的事。”我指了指自己,“我是医生,我的职责是医治病人,我会想要让痛苦的人不再痛苦,或者让他们至少不那么痛苦。但是会这么做的人不止是医生,也可能是普通人或者亲人,所以广泛意义上来讲,你暂时这么理解就行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杰拉德又问道,“为什么会痛苦?”
我稍微愣了一下,用左手拉住他的椅子下端,将他拉近过来,看着他的眼睛问:“在我当时昏迷过去的时候,你觉得痛苦吗?”
杰拉德眼眶四周的颜色陡然变深了一些,但很快又恢复如常,他点了点头,说:“痛苦。”
“那在几天前看到我醒过来的那一刻,你快乐吗?”我微笑着继续问,“有没有觉得自己不再那么痛苦了?”
“......有。”杰拉德神色恍惚地看着我,但却几乎没怎么迟疑地回答了我。他伸出手抓紧了我的衣袖,表情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安心。
“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感到痛苦吧。”我握住他抓紧了我衣料的手,将大拇指按住他的掌心,轻轻揉动着,对他露出安抚性的神情,“如果我们没有经历过痛苦,那么快乐也就会和以往一样平淡,我们注意不到,更不会珍惜。”
杰拉德略显迷茫地看着我,似乎不太理解我在说些什么。
“我的愿望是能保护住我仅剩的想要保护的人,以前只有我弟弟,”我的语气缓慢得仿佛停滞的河水,似乎连河床里的石子都不再滚动,“——现在还有你。”
“我?”
“当然还有嘉利米维尔和尼约。”我保持着微笑,声调无比平和,“我的快乐就是看着你们平安无事,这样我就能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,去帮助更多的人——但是也有一些人,就算经历过了常人不可比拟的疼痛,也没有换来真正快乐的心情。我和嘉利米维尔希望能帮助这些无助绝望的人,”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,“就像我帮助你一样。”
杰拉德注视着我,他的思绪清晰,但是却仍然对我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感到迷茫与不解。不过我不介意他现在还暂时理解不了,他正在一天比一天更加清醒,他所需要的只是更多的时间。而时间和知识正是我现在能够带给他的,我所能够提供的帮助之一。
“......你不快乐。”杰拉德忽然这么说道,然后他收回手抓住我抚摸着他头的那只手腕,表情有些疑惑,“你在......担,担心?紧......”
他模糊地说着这些单词,甚至有些语无伦次——但我却忽然间觉得心口像是被重重地击中了一下一般,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,然后又骤然停止,这样迟缓了片刻后,才又恢复正常。
我收敛起笑容,沉默地看着他,手掌被他紧紧地抓握着,这样半晌后,才轻叹了一口气,重新开口说道:“人是不可能永远无忧无虑的,即使我自认已经足够冷静,但我所需要担心考虑的事情依然还有很多。”
“你不快乐。”杰拉德抓着我的手,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,然后轻轻地用手腕处摩擦着我的掌心,“我想要你......”
他的话没有说完,但每一个神情的变化和细微的小动作都尽数被我收在了眼底,每一句关心和表示着他在乎的话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和记忆里。我感到自己仿佛在他面前逐渐变得透明,对视着他的目光将某些事情想得更加彻底。
这一刻我感到无比的放松,同时再次微笑起来,用我所能够拥有的最温和的语气说道:“谢谢。”